电影《春光乍泄》里，何宝荣对黎耀辉说：“黎耀辉，不如我们重新来过。”

同样的话，曾经也有一个人对我说过。



1

大学刚毕业那会，我很幸运被当地一家大型公司录用，那年我只有23岁，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，也是在这家公司，后来想想，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冥冥之中的安排。

入职后，我被分到销售部市场策划那块，我大学里学的是广告策划专业，很高兴从事了与专业对口的工作。

一次销售部开会，要求全部门的人都参加，之前就听同事说，销售部的经理姓莫，毕业名校，能力突出，备受高层领导重视，甚至还有传闻，说他是董事长的乘龙快婿。

会议开始后，我见到了这位传闻中的莫经理。果然是人中龙凤，长相英挺俊朗，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，眉眼间却是带有几分疏离感，高档的西装衬衫和脚下的牛津鞋完美搭配，显得愈发成熟有范。

会开到中途，莫经理询问市场策划的新项目进展如何，刚巧项目负责人李哥临时有事请假，而我平时主要负责给李哥打下手，对项目比较熟悉，就被推出来做汇报了。

我只记得当时很紧张，手心全是汗，至于莫经理问了我什么，我又是怎样回答的，这些我全然没有印象，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
以前我可不是这样，后来我得出了一个结论：让我如此紧张的原因，就是那个莫经理。

2

原以为只是匆匆的一瞥，就是普通的上司和下属的关系，谁知过了几个星期之后，竟然让我再次遇到他，而最令我吃惊的是，莫经理也是个gay。

每天疲于工作，身体和心里都很累。于是在某个周六的晚上，我去了一家还不错的gay吧，想要发泄一下积攒的烦闷。到那里，只要愿意，总能找到称心的人，喝上几杯。

一进门，就被音浪和热浪掀翻了。强劲爆的重金属音乐响彻酒吧的各个角落，每一个节拍都重重的击打在男孩们的灵魂深处。

点了杯酒，找个角落坐下，下意识地看向舞池中央，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。

莫经理！他怎么在这？

只见他穿着一件透明缀有亮片黑色丝质的衬衣，和一条包裹着他劲腰窄臀的紧身裤子，在幻魅的灯光下，舞动着健美的身姿。

见到这般情景，我知道自己大概完了。是的，没错，我被眼前那男人吸引到了，我承认我当时很肤浅，但我真的就是被他的外在深深吸引住了，而且还是不能自拔的那种。

从有这个想法开始，我眼睛一刻也不离地，往他所在的地方去看，甚至连挂在他身上的人，我都很嫉妒，如果换作是我那该有多好。

估计是我心诚则灵感动上天，那人总算离开。我瞅准机会，深吸一口，整理了表情，几大步子跨过去，快速来到他身边。“嗨，莫经理，你也在这？”

莫经理听见有人叫他，直起头来，看见是我，有一瞬间，他的脸色阴晴不定。我当时在想，在gay吧遇到自己的下属，这种事情换做是谁，都会觉得很尴尬吧，何况是平时高贵冷艳的莫经理。

但只一转念的功夫，莫经理就脸上挂笑了，好像刚刚的尴尬瞬间完全不存在。他朝我打招呼。同时，令人意外的是，他竟然还知道我名字叫什么。

大喜过望，我愣是过了好半天，都没个反应，就是在那傻傻地呆站着。

最后还是莫经理叫醒了我，他邀我同一起喝酒。我答应了，这么好的机会，我怎么会浪费呢。

酒水下肚，气氛正好。在这样声色犬马的场合，没有了公司里的条条框框。我们索性聊起天来，没那么太多顾忌。

3

莫先生说，他上高中的时候，就知道自己喜欢男生。后来他还真遇到了一个心动的人，那人是个双性恋，大他一届。大学毕业后他们确实好了几年，只是好景不长，那人家里开公司，需要有人接班，“如果我不结婚，就没办法继承家产了。”这是分手前男友最后说的话。

后来男友和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结了婚，又生了孩子。莫先生放不下，也来到了男友的公司。既然做不成爱人，我就做你的朋友，做你的好帮手，做你的下属。我用这种方式，陪在心爱的人身边。

听完后，我心里心里一惊，原来莫先生的前男友，是董事长的儿子，公司未来的掌舵人……这是个惊天大秘密了。

我默默喝着酒，细品着刚刚的那些话，而莫先生也是静静坐在那喝酒。

我心里明白，眼前这个男人是心有所属，可我并不想就这么放弃。

于是，我假装醉意凑近他，顺便将手搭在他的肩上，然后又侧过头去，贴在他的耳旁，轻轻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，接着才缓缓开口道，“莫经理，不知你今晚有什么安排？”

男人没有立即出声，而是掀起眼皮，饶有兴趣地看着我。我被这样一看，有些拿不定是该进还是该退，心里小鼓咚咚敲，上下忐忑不安。

这样过了好一阵，就在我以为他不想再有进一步的了解，而我也打算放弃离开时，我的手却被他拉住了，“怎么，这么快就走，不是刚才还问我今晚怎么安排，这会就要丢下我？”

4

我忘了后来我们是怎么从酒吧出来的，又是怎么去的酒店。我只记得两个寂寞的人，在同一张床上，互相用体温慰藉了残缺的心。

一觉醒来，我被莫先生怀抱着，他也已经醒了，但没有立即离开，而是笑着，伸手抚摸着我头，“知道为什么我能记得你的名字？”

我天真地回答道，“因为我是你的下属，是你销售部的一员，你当然就记得我。”

他没有接话，只是一直笑。直到后来，我才知道，能被他记住，只因为我和董事长的儿子，名字同音。

那天以后，虽然莫先生嘴上一直都没有明确界定我们之间的关系，但是我心知肚明我和他就是那种露水情缘。

每次和他亲热，他只选择去酒店，几次下来还可以接受，但是一旦时间长了，我就有些不满。

有一次，我对他说，我想去你家，不想去酒店，结果换来的却是他的一句“就连他都没去过我家”。轻描淡写的一句话，却让我心如死灰。

莫先生告诫我：“记得，在公司里千万不要说和我认识，如果你说了，那他就会知道，你明白吗？”这句话犹如一把尖锐的刀刃，生生地刺进我的心窝里，疼得令人失去知觉，恍惚之间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。

其实我知道，对莫先生来说，我只是个替代品。他把对前男友无处安放的爱，偶尔施舍式地给予到我身上。但是与此同时我心中还抱有一丝幻想，万一，我是说万一，万一他也有一点点喜欢我呢？

5

时间过得飞快，转眼我和莫先生“在一起”已经快一年了，刚好赶上我24岁生日。为了表示庆祝，莫先生提前订好了餐厅，让我先去等他，还特地告诉我，有一份重要的礼物要送给我。

其实他有这份儿心，我已经很知足了，一听还有重要的礼物，更是惊喜万分。

《小王子》里有段关于等待的话：

“如果你说你在下午四点来，从三点钟开始，我就开始感觉很快乐，时间越临近，我就越来越感到快乐。到了四点钟的时候，我就会坐立不安，我发现了幸福的价值，但是如果你随便什么时候来，我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准备好迎接你的心情了。”

这个段落完美地诠释了我当天的心情。终于盼到了下班，飞速打车去预定的餐厅，开始翘首企盼他的到来。

我不停地闭眼，然后缓慢地睁开，期待重现光明的那一刻，就可以看到他的身影。可是一连等了几个小时，等到餐厅打烊关门，我还是迟迟不见那人的踪影。

后来我才知道，原来那晚他爽约，是去机场接前男友了。他们一起吃饭，一起处理工作，全然顾不上我这边的小小生日晚餐。

等莫先生再来找我时，已经是生日过去的第二天，他想要解释什么，我却假装嬉皮笑脸说了句没事。解释最是苍白无力的谎言，而微笑是成年人最后的体面。

莫先生还是送了我一份迟到的礼物，一条最新款的铂金项链，一看价位就是不菲，如果是生日当天送我，我肯定高兴坏了，可是，现在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。

因为我无意间发现，这条项链本来就不是送给我的，他要送我的本来是一块手表，却被前男友看上戴走了，与之交换的是那人的一条项链。上面刻着和我同样的名字首字母缩写。

虽然名字相似，但我永远成不了莫先生心中的那个他。

6

故事的结局，大家应该能猜中一半，但未必能完全猜中。

我和他毫无悬念的分手了。但理由略显荒唐。董事长的儿子离婚了，莫先生果断抛下了我这个替代品。

莫先生又可以重新回到前男友身边，而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旁人。

他忘了我这个旁人，为了能让他吃到美味的三餐，想尽办法搜罗食谱，趁有时间就一遍遍去做；他也忘记我这个旁人在他连续三天高烧不退，彻夜守在他的身边，连眼都不敢眨一下；他更加忘记了我这个旁人，在他的项目遇到难题的时候，替他跑了好多地方，见了好多人，做了好多调查，才有后来让人眼前一亮的好想法……

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，当一个人不再需要你，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。

后来我辞职离开，到了临市的一家公司应聘。

我曾豁出一切去爱一个人，也曾被狠狠地伤过一把，再提爱的时候，心中隐隐害怕。

我现在已经很少再去那些酒吧之类的地方，也不想再玩什么暧昧激情，只想安安静静过好自己的小日子，偶尔有时间出去旅行旅行。

再没想过会和他有交集，但还是无意间碰见了。

7

再遇见他，是在一家咖啡馆，我在靠窗的地方翻着书看，忽然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喊我的名字，抬头一看果然是他。

两年没见，那个把他伤得体无完肤的人，此时，正浅笑着看向我。

坐下来聊了一会儿，知道了一些新情况。那个男人确实离婚了，但莫先生还是没能如愿以偿，在离婚之后的没多久，那人再次另结新欢，对方还是女孩。

“原本我以为，是世俗把我和他分开的，可是现在我才知道，他还是爱女人多些。”

说到这里，眼前的人没有再说下去，而是抬起眼睛直视着我，“我现在知道了，真正爱我的，只有你一个。如果你能原谅我，我们重新来过。”

离开咖啡厅，我和莫先生一个向东一个向西，走上了不同的路。

一切都太晚了，我们再回不到从前。他很清楚，我也明白，被深爱的人伤过，就永远再无法回头。

天色已经很暗了，万家灯火渐次亮起。我一个人走在街上，虽然不知道这些灯火，有哪一盏将会属于我，但是我清楚地知道，那一团火，我再不该去触摸。